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个话题：

15 岁妹妹说“真爱比考上 985 重要”，该支持她还是骂醒她？
妹妹今年15岁，正处于青春期的叛逆阶段。她最近说：“真爱比考上985重要。”这句话让我陷入了两难。

一方面，我知道在题主的妹妹这个年纪，能找到真的“真爱”的概率并不比考上985高多少。但是，问题在于，人总得有个机会学会爱别人和接受爱，总得学会建立维持与解除一段关系。

15岁要准备高考，太忙了，没空学。

20岁？要准备考研保研，太忙了，没空学。

25岁？要准备工作，得996，太忙了，没空学。

30去相亲，不会爱自己的伴侣，不会爱自己的孩子，也不会爱自己，凑合着这辈子也就过完了。

是这样吗？

我觉得耽误前程的未必是早恋，或许是求而不得的不甘，或许是隐秘晦涩的嫉妒，或许是无法掌控人生的悲哀。青春期的孩子心思确实是敏感而复杂，因为他们正处在一个从被支配的幼稚体，向独立成熟的成年人过度的阶段，正在学着怎么去当一个成人。忽视青春期的特殊性，单纯以“幼稚”去评价孩子的想法，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心思是掐不掉的，最多就是从昭昭之心变得秘而不宣，从青涩变成苦涩。

一个真正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自然不会把追求真爱当成什么人生目标。只有缺爱的才满眼都是爱。亲情靠不住，友情靠不住，只能靠着幻想出来的爱情聊表慰藉。说到底还是家庭无能、学校无能、社会无能。

不同人的价值体系是不同的。有人觉得经济条件重要，有人觉得情感陪伴重要。当然也有人觉得信仰是最重要的，他们甚至可以做到舍生取义。

感情需要排在前途之后吗？你愿不愿意为了朋友反抗不公正的领导？你愿不愿意为了照顾年迈父母选一个离家近但薪酬低的工作？你愿不愿意为了照顾陪伴子女暂缓甚至放弃挑战新领域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对这些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排序，有不同的选择，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严格的是非对错。但问题不在于他们的答案如何，问题在于他们从来没有交出过答卷。

这是我们的教育里缺失的一课。我们的学校教会了我们所有科学和人文知识，唯独没有教我们怎么缴税、怎么填银行报表——以及更重要的，怎么爱别人、怎么爱自己。

生存技能和自我探索在基础教育里是缺失的。缴税、理财、法律常识……这些是现代公民的基础设施，但它们在基础教育中几乎是空白。我们培养出了能解微积分的博士，他们却不知道如何正确签订一份劳动合同来保护自己。

而比生存技能更核心的，是怎么爱别人、怎么爱自己。这关乎我们如何建立关系、处理冲突、面对丧失、寻找意义、安放自己的情绪。这些构成了我们生命体验的底色，但在“应试”这台巨大的机器面前，它们被视为无用之物，被无限推迟。

我们以“为你好”的名义，系统性地剥夺了孩子们成长为完整、健康的人的机会，然后在中年时，奇怪他们为何如此脆弱、迷茫和不快乐。

人生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任务，但人的价值体系是相对稳定且自洽的。要求人在15岁的时候把分数摆在首位，在25岁的时候把钱摆在首位，在35岁的时候把社会地位摆在首位，在50岁的时候又把健康摆在首位，是极其苛刻且不合理的。但凡有一步不如意，个体就会陷入自我怀疑，并运用各种心理防御机制为自己的存在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但问题在于生命根本不是这样运作的。

15岁对爱的渴望被压抑，可能在25岁变成对爱情的病态依赖和不安全感。

15岁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被压抑，可能在35岁变成对工作和生活的彻底倦怠和麻木。

15岁对”我是谁”的追问被压抑，可能在50岁变成一场深刻的中年危机，回头看发现自己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

一个人认为情感陪伴比物质更重要，这个信念不会因为他到了25岁、需要赚钱谋生就自动消失。如果他被迫压抑这个信念，去追逐社会的KPI，他不会感到满足，只会感到分裂和痛苦。这种长期的内心分裂，正是许多现代人精神困扰（焦虑、抑郁、意义感丧失）的根源。

强行压抑自然需求，不叫做推迟满足，而叫做制造创伤。这笔心理债务不会凭空消失，它会在未来的生命中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连本带利地索取偿还。

如果一个孩子在15岁时被灌输“只要成绩好，其他都不重要（包括道德、情感、兴趣）”，那么他在25岁职场上为了晋升而不择手段、背刺同事，或者在30岁为了省事而把父母丢进养老院不闻不问，在逻辑上是完全通顺的——因为你从小就教他“赢”比“爱”重要。

你不能指望一个被功利主义喂大的人，突然在某个节点变得温情脉脉、重情重义。

正如荣格所说：“潜意识里没有被意识到的东西，最终会变成命运。” 生命是连续的，25岁的你身上依然有15岁时候的影子。你说服孩子在15岁放弃的东西，很难要求他在25岁的时候重新捡起来。